7月22日,一支自驾车队从敦煌市出发,未经批准穿越新疆罗布泊野骆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,不幸造成3人遇难1人失联。很快,失联者遗体也被发现。据了解,4人分别为四川籍两名游客、当地向导九游会j9官方入口贾宁和1名修理工。
车队成员李君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称,6月底,贾宁联系四川当地一位越野爱好者,并筹划了本次行程,最终,9辆车近20人一同前往甘肃敦煌。“车队中一部分人员共同穿越过川藏线,具备一定的野外探险经验。”
临行前,贾宁向车队保证,将会提供所有物资保障,并收取每人9800元的费用。车主们在检查了车辆性能后,按照经验自行配备了一些必需品。这其中包括:4台卫星电话、奥维GPS定位设备、轮胎、牵引绳等工具,以及每车4箱左右的矿泉水。部分车主还携带了绞盘、气泵、千斤顶等救援工具。
按照贾宁的规划,7天的沙漠穿越活动中,车队将途经库木塔格沙漠、彭加木失踪纪念地、小泉沟、飞机残骸等地,最终将从花土沟方向出来。
但事与愿违,包括贾宁在内的4人,永远留在了罗布泊沙漠里。
第二天就出事了
这次行程中,车队的随行保障人员除了贾宁、厨师和1名修理工,还包括另一位向导段明发,出发第3天,又加入了一名当地向导朱民。
当四川车队抵达敦煌后,贾宁又临时招来了3名客人,他们驾驶一辆广东牌照的丰田兰德酷路泽越野车。贾宁曾对车队成员介绍,这3名客人是自己的朋友。
中国新闻周刊了解到,3名广东籍游客原本联系了敦煌当地的其他越野团队。但该队近期暂无罗布泊穿越计划,便向其推荐了正在组团的贾宁。
7月22日中午12点,从阿克塞县八龙沟进入罗布泊时,一行人对未来几日的沙漠探险颇为期待。
当天晚上,11辆车上所有人员顺利抵达了指定的地点。搭建帐篷营地后,所有人喝酒烤串,观看烟花秀。贾宁带领的厨师,为所有的人烹饪晚餐。第一次在沙漠露营的李君对这些安排十分满意。
但从第二天开始,问题就出现了。沙漠地貌不断变化,车队需要翻过一座座高低起伏的沙丘,他们很快便遇到了陷车的情况。
陷车频率最高的,便是最后入队的那辆广东牌照的兰德酷路泽。
“我不清楚是出发前没有做车辆检查,还是司机驾驶技术不过关,总之,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因为这辆车被迫减缓了。”李君说。
途中,贾宁和修理工也曾替换兰德酷路泽车主操作车辆,但是陷车的问题仍然时有发生。
无论是自行脱困,还是通过其他越野车将它拉出来,每次都需要一二十分钟。沙漠中的高温炙烤和不断的陷车,令车队成员感到烦躁。
车队中还有两辆四川牌照的道奇高性能皮卡公羊Ram TRX(以下简称“霸王龙”)。霸王龙的特性是油耗超高,也被坊间称为“耗油天花板”“油老虎”。
但在本次穿越过程中,这两辆霸王龙的车主都没有加装副油箱,因而早早地出现了油表提示的情况。
为此,贾宁将自己皮卡车上携带的两桶储备油加到了他们的车里。但加油后不到5分钟,两辆霸王龙同时熄火。
李君猜测是油品质量出了问题,或许是燃油标号不达标,或许是放置时间过长,油品发生了变质。“两部车加完油出现同样的问题,这已经很明显了。”(不过,李君也再三表示,事发后公安机关正在对油品进行检测,他们也无法妄下定论。)
在陷车、熄火一系列问题出现后,李君找到了贾宁理论。在李君看来,贾宁承诺的保障并没有提供给车队,还因此导致车队行程被耽误。“我们是来玩的,找你做向导、做保障,但现在一直陷车,反而是我们要保障你。”
当时,贾宁的答复则是:“没关系,等解决了这些问题后,保证让所有人玩得高兴。”
7月23日下午16时,整个队伍就地扎营休息。当天的计划目的地原本是“一号大本营”,有车辆将在此补油。但因为接连出现问题,车队显然已无法顺利抵达。
贾宁提供的解决方案是,自己和另一名向导段明发前往“飞机残骸”附近,拉回他提前放置的补给油,并保证在最短时间内返回。
当晚21时,贾宁一行人如期归来。加了新油的霸王龙试跑了一圈,没有再出现熄火的情况。不过,他们带回的油并不足够让车队其他车辆完成补给,于是,贾宁又联系敦煌当地的保障人员,要求其向沙漠中指定地点运输一批油和饮用水。
提供这次补给油工作的刘英告诉中国新闻周刊,7月23日晚上,他确实收到了贾宁发来的求助信息和具体经纬度,“快到‘彭加木’那里,送过去要一晚上”。
收到信息后,刘英立即通知后勤人员行动。他们购买了规格为40升的6桶汽油、3桶柴油,随即驾驶一辆福特猛禽进入沙漠,于7月24日凌晨5时带到了营地。
李君解释,之所以需要补给柴油,是因为车队中有一辆四川牌照的柴油版兰德酷路泽,另外,贾宁驾驶的江淮皮卡也是柴油车。
也是这个时间,又有一位向导朱民也跟随保障车一同前来,并加入了车队。刘英透露,实际上,是朱民替代了车队中的一位保障人员,后者因为家人病危,所以临时撤离。
李君回忆,那天晚上的扎营活动中,所有人还为贾宁解决了困难举杯庆祝。期间,贾宁还专门站起来敬酒,为之前的意外故障道歉。
几位队友也过去和贾宁碰了杯,并宽慰他,“反正都是出来玩的,有状况也正常的。”
致命问题接连出现
在寂静的清晨看过大漠日出后,罗布泊里的穿越之旅仍在继续。
7月24号早上,车队出发仅仅1个小时左右,两辆霸王龙又同时熄火了,而广东牌照的兰德酷路泽也再次出现反复陷车的情况。
同行人员通过对讲机沟通分析,可能是之前加入油箱的劣质油导致了油路故障,或许可以尝试继续将油箱加满,来提高油箱内的汽油纯度。
这并不是最佳的处理方法,但也是当时最便捷的选择。
谁也没想到,意外接二连三出现了。就在一桶40升的油被加入1号霸王龙(即遇难车主的霸王龙)油箱时,贾宁猛然发现,加进去的竟然是柴油。随后,几名保障人员抬下了油箱,准备放掉其中的柴汽混杂油并进行清理时,进油管又不慎被损坏。这时,这台车已经完全无法继续行驶了。
之所以会加错柴油,是因为所有油桶都是统一的外包装。但刘英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,为了方便辨识,后勤人员曾用白色的塑料绳在油桶上做了标记,并且在交接时嘱咐了贾宁。
1号霸王龙彻底趴窝后,车主和一名女性随行人员选择直接离开沙漠。除了前一天的疲惫,出了这么多故障,他们也无心继续游玩,要求当天返回敦煌。
而熄火的2号霸王龙车主则选择了弃车,车内乘客跟随车队的其他车辆继续穿越游玩。
至此,整支车队不得不分成两个分队背向而行。其中,大部队在向导段明发的带领下继续向“彭加木”方向行驶,贾宁则载着一号霸王龙的两名游客和修理工离开沙漠。与此同时,频繁陷车的兰德酷路泽,因为爬坡和油质问题耗光了前进的动力,车主也选择跟随贾宁撤离。
李君清楚地记得,在分开之前,车队成员还商量了部分接下来的安排。例如,贾宁将小部分人员送出沙漠后,会协助车主将1号霸王龙拖出沙漠。将这些事情安排妥当后,他还会返回沙漠,尽快追上大部队的行程。
“当时还提到拖车费是1万块钱,车主跑来和队友商量,我们都说先不扯这个,等到出去之后再定”,李君回忆。
参与了事后搜索救援工作的中国探险协会会员、中国探险家俱乐部创会会员刘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,“贾宁走出沙漠的最快捷径是前往雅丹地质公园方向,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出去了。”
然而最终,贾宁并没有走出沙漠,和他同行的3人也没能走出沙漠。
贾宁未能如约归来
7月24日下午14时,两支分队分道而行。值得注意的是,贾宁的皮卡车上原本携带了一部分饮用水和蔬菜等食物,但在出发时,他临时将这些物资挪放到了段明发的保障车上。
“当时的物资还是够的。但贾宁想着自己马上就回来,卸掉物资车能轻装上阵,而且出去的人也用不了这么多水,可以留给大部队,他晚上再来追上我们”,李君说。
根据李君的回忆,当晚,大部队穿过“彭加木”到达一处水源地,就近扎营、吃饭、休息。这时,四川牌照的柴油兰德酷路泽出现了油量不足的情况,车队与段明发商量,第二天出发后先去找油。因为段明发告诉队员,自己之前在沙漠某个位置埋了油,可以挖出来使用。
而在这一晚,贾宁并未如约归来。24时左右,大部队曾通过卫星电话拨打贾宁的手机,但连续两次均无人接听。
车队成员于星向中国新闻周刊提到,贾宁一行人没有携带卫星电话。不过,他清楚地记得,在7月23日前,他们曾使用广东籍一行游客携带的卫星电话与外界联系,但是在第一次保障车前来送油后,那部卫星电话被出去的保障人员带走了。
经过一整日沙漠穿越,车队成员已经疲惫不堪。尽管未能联系上贾宁和提前撤离的成员,但在当时,他们仍然认为,经验丰富的贾宁能够处理好这一切,因而便各自休息了。
7月25日天亮后,一行人跟着段明发继续前行。下午15时左右,柴油兰德酷路泽的油箱见了底,所有人才停了下来。随后,段明发决定驾驶福特猛禽,带着一辆牧马人越野车及3名队员前往埋油点。
按照约定,他们将在4个小时后,也就是当日下午19时左右返回。但直到7月26日天亮时,段明发几人才带着柴油回来。跟随段明发找油的车队成员表示,牧马人越野车往返消耗了大约200升油,“相当于用200升汽油换了200升柴油”。一路上,他们不断地翻越爬坡,去程花了整整一晚,但回程只花了1个小时的时间。
原地等待的队员几乎一夜未眠,他们什么也做不了,更不敢随意走动。他们只能时不时看看段明发行车的方向,再看看电台里会不会传来声响,期待尽早平安归来。
这样的结果让李君颇为不满。但段明发和随行人员表示,由于峡谷的部分道路被堵死,只能选择绕行。挖到柴油后,天色已经很黑,担心夜行的安全隐患,他们就地休息,一直到第二天接近天亮时才出发,因此导致花费了大量的时间。
同行的队友还向李君提及一件小事。在挖油的路途中,段明发提到,过去有车辆陷在了这里,拖车救援费要花10多万。这句话激起了队友不满,“当时那种(缺油、陷车)情况下,谁听了不难受?”
此时,尽管旅程还未结束,但所有队员要求段明发带队折返。于星解释,这是因为一些沙坡难度比较大,他们也经历了数次陷车,因而决定放弃穿越。
“实际上,除了7月24号下午,后面就是为了出去而一直找油、加油,行程和游玩根本不搭边。”
当段明发带着大部队驶向花土沟方向时,各种故障又出现了。李君说,车辆一直“翻山越岭”式爬坡,导致频繁陷车,甚至出现脱圈,“最高纪录是5台车同时陷了,段明发也没有帮我们,大家只能互相救援。天又那么热,都快累脱了。”
为此,队员要求段明发改道,选择从相对平坦的“彭加木”行驶。“因为再这么下去,危险系数还会提高的。”
反复折腾后,7月26日下午17时左右,在距离一号大本营约四五十公里的地方,多台汽油车又亮了红灯。行程又被中断了,游客只能再次求助段明发帮忙找油。
李君回忆,这时候段明发提出,要从外面拉油进来,95号汽油价格不再是先前的每升12元,而是按照市场价报销,另外,游客还需支付2800元并报销保障车往返的油费。
由于贾宁不在,车队成员只能答应段明发的要求。“这个时候,只能他说什么是什么。”
但在经历了一系列波折后,车队成员不再信任段明发。他们要求段明发车上的厨师下车,换成自己队员一同前去接应送油的保障车。为了确保顺利带回补给,他们还将仅剩的一桶油放在了段明发的车上。
李君说,段明发曾答应当天晚上最迟23点返回,加完油就带着大部队连夜拉出沙漠,“因为我们的物资全部耗光了,人均不到两瓶矿泉水,自热饭只能给年纪小的成员吃,面包也都不多了。”
直到此时,整个大部队仍然没有任何贾宁的消息,他们也因为各种波折,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了。
广东游客奇迹生还,贾宁等人遇难
就在7月26日,段明发一行接应送油的保障车时,中途发现了那辆广东牌照的兰德酷路泽。
中国新闻周刊了解到,先前,广东兰德酷路泽在跟随贾宁撤离时,还没走多远,就彻底无法前行。不得已,车上的3人听从贾宁的安排在车内等待,皮卡车上4人则继续向外走,“贾宁说自己很快派人来救他们”。
但贾宁始终没有回来。原地煎熬了两天,广东兰德酷路泽车上3人通过自己的应急救援经验,放飞了随身携带的无人机,并找到了10公里外的1号霸王龙。
巧合的地方在于,这台无人机的有效可视范围正好是10公里。
7月26日早上,兰德酷路泽临时启动,往1号霸王龙方向移动了3公里,随后再次“歇菜”。他们决定,让其中两人迅速徒步奔向1号霸王龙,从后备厢里拿到了29瓶矿泉水、两瓶啤酒,再以最快的速度折返。
刘杰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称,这两人并没有使用GPS定位设备,只是根据无人机给出的大致方向,凭借记忆前行。
“期间,他们还捡起周围的石头,在1号霸王龙旁边的山坡上摆出了救命的字样”,刘杰补充,等回到车上时,两个人已经累到快要瘫痪了。好在返回时间在上午11时30分左右,两人恰好躲过了太阳直射、沙漠高温的伤害。
待到体力恢复后,车主再次试着打着了车,并将车辆慢慢开回了1号霸王龙身边。刘杰转述称,担心无法被大部队发现,3人还曾计划脱下衣服,拼成SOS字样,再浇上汽油点火求助。“他们甚至把备胎拆下来,准备到了晚上点燃,让它一直冒烟释放信号。”
幸运的是,还没有点燃备胎,3人便被段明发发现了。“看到他们朝着段明发的保障车挥手求助,当时都惊呆了。”于星说。
了解了贾宁和霸王龙车主等人的情况后,段明发突然觉得情况危急。随即,在等待补给油的时间里,他自行驾车到周边搜索。
刘英则称,7月26日晚上,他的后勤人员接到了段明发要求送油的电话。晚上天黑时,一车两人出发,但进入沙漠没多久,保障车辆也陷了车,他们只能求助外界前来救援。
直到27号早上天亮时,后勤人员又接到了沙漠里的电话,“说别往里走了,有队员出事了”。
另一边,等待补给的大部队人员又是一夜没有睡。李君说,这一晚,他们不再搭帐篷,只是坐在车里或凳子上等待,没有网络,没有足够的饮用水,也没有段明发的消息,“所有人都焦灼不安”。
27日凌晨5时,补给车终于带着油开向大部队。于星回忆,这时的领队临时换成了朱民,因为段明发已经去搜人,“可能油车进来时,一些搜救人员也跟了进来。”
车队迅速加完油,于8点左右抵达1号霸王龙车处。
听完广东籍游客的讲述,李君几人也觉得事态严重,强烈要求朱民带领大部队以最快速度拉出沙漠,并尽快报警求助。
“贾宁说好两个小时就回来接他们,但两天没有回来,也没有消息,谁听了都会起鸡皮疙瘩。”
当日上午10时,车队全部驶出沙漠,找到信号的队友迅速报了警。“我们在柏油路边给车胎打气,就看到有车开了过来,应该是头一天晚上就开始搜寻了。”
7月28日,根据新疆若羌县公安局的通报,27日13时许,他们接敦煌市公安局转警称,一自驾车队于22日自敦煌市出发,未经批准穿越若羌境内国家级野骆驼自然保护区。26日,1车4人失联。经搜救,于27日发现了失联车辆,3人已无生命体征,1人失踪。车队其余人员已安全返回敦煌市。
中国新闻周刊了解到,遇难的3人分别为1号霸王龙车主及其女性随行人员,以及那名修理工,失踪人员为向导贾宁。
就在通报发布第二天,即7月29日,刘杰在沙漠中找到了贾宁的遗体。
若未弃车,有几率存活
“全身浮肿,面部焦黑,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谁了。”
刘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,他通过遗体的高度和胖瘦程度猜测是贾宁。后来注意到了绿色的防晒服,才最终确定了他的身份。那正是几天前,贾宁去自己俱乐部时的穿着。
7月28日,刘杰从网上接到了贾宁的家属求助。29日上午10时24分,他与两名队友驾车前往罗布泊搜寻。出发前,他们携带了两部卫星电话,双缸气泵、补胎工具、千斤顶各一副,还带了6箱水和10块烙饼等食物。
中午13时07分,进入沙漠仅仅12分钟后,刘杰很快便发现了贾宁。这距离出发还不到3个小时,离罗布泊最近的出口处约二三十公里。有知情人了解到,贾宁没有携带卫星电话,也没有带水,甚至手机也不在身边。
中国新闻周刊了解到,救援人员发现贾宁的皮卡车时,车辆已经陷在了沙子里。车上没有铁锹等救援工具,没有足够的饮用水,车轮下方也被挖了几个坑。他们分析,车上几人在无法联系外界、没有工具的情况下,只能冒着高温徒手刨沙,但车身并没有因此挪动。
“可能是车实在没法继续开,他们才冒着风险徒步往外走”,刘杰猜测,陷车问题无法解决,水源又不足,贾宁率先徒步向外求救。然而,沙漠高温难耐,他很快就中暑倒下。后来,车上3人一直等不到贾宁的消息,只能弃车徒步前行,也先后发生了意外。
网上有传闻称,发生陷车后,贾宁和几名游客发生了争执,弃车逃走导致游客遇难。但多方信源均否认了这个说法。刘杰对比图像资料认为,贾宁的遗体暴晒、腐败程度要更严重,应该是最先遇难的。
刘英也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,以自己的了解,贾宁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。“他不是这种人,更何况,如果他丢下游客自己出来,发生意外也是要承担责任的。”
不过,刘英更倾向于另一种猜测。或许车上有人发生了紧急情况,例如,在徒手解决陷车问题时,有人出现中暑甚至热射病,又或是其他的意外,迫使贾宁不得不在高温天气里下车。
“他作为本地向导,不可能不了解白天徒步沙漠的致命后果。待在车上,即便饮用水不够,也能躲过太阳直射。所以没等到晚上就决定出去,很可能是为了加快救人的速度。”刘英说。
如今,无论是哪种猜测,真相已随4人遇难而留在了罗布泊。这是谁都不愿看到的结果。
事发后,刘杰通过测量发现,最先找到的失联3人的遗体在皮卡车东偏南7.8公里处,而贾宁的遗体则在皮卡车正东方向8.1公里处。也就是说,他们都是徒步一段时间后才去世。但是,这辆新款皮卡车上的空调完好,油料也是足够的。
“如果没有离开车,他们存活的几率可能会大一点。”刘杰说,他也看过皮卡车陷车的情况,如果贾宁一行人具备沙漠脱困的技巧,或许也是可以获救的。
每年穿越十几次,还是出了事
意外发生后,许多认识贾宁的人在他的社交平台留言哀悼。
有亲属告诉中国新闻周刊,贾宁出身于农村,二十多年前来到敦煌谋生。他曾做过餐饮,也打过零工,至于从事向导工作,也是三五年前才听说的。
这位亲属提到,也许是因为成长背景和环境,贾宁对亲友很有责任心。在他的重组家庭里,除了孝顺老人,提前退休的妻子身体不好,两个孩子中还有1人在读大学,所有经济负担都落在了没有稳定工作的贾宁身上。有时候,他甚至还需要兄弟姐妹的帮衬,“条件要是好一点,可能也不会去做这个工作。”
根据当地几名越野爱好者的讲述,也是近三四年,他们才了解到贾宁与野外探险有了接触。贾宁的短视频账号上,有不少关于沙漠穿越的视频,就在今年二三月份,他还跟随广东的一支队伍穿越了罗布泊。
刘英也曾和贾宁一起吃饭聊过天。在他的印象里,贾宁是典型的西北人性格,憨厚、实在且豪爽。他对当地非常熟悉,擅长人际沟通,也容易招揽到游客。此外,他每年穿越罗布泊十多次,对沙漠也是相对熟悉的。
不过,刘杰和刘英均提到,贾宁的越野驾驶本领不是很过硬,沙漠脱困技术也不是很强。也正是因为这些弱点,过去几年里,他在招揽到客人后,常常选择和当地的保障团队,或者其他导游合作出行。
“这些年也没怎么见他在(罗布泊)里头开车带队,都是跟着大家一起去”,刘杰说。
而这次出发前,除了向刘英借助保障人员和车辆,贾宁还曾邀请刘杰一起带队。不过,刘杰因为没有时间而拒绝了。
“但这次最大的倚仗是段明发,他对罗布泊太熟悉了,所以贾宁才很放心”,刘英说。
中国新闻周刊从多方了解到,段明发曾担任过罗布泊某个保护站的站长,或许正是这些特殊背景和经验,给了贾宁足够的底气和信心。刘英的说法也得到了李君的认可,从四川出发时,贾宁曾向车队提及,“这里的关系他都走通了。”
网络上,多家媒体也曾报道过段明发——担任站长期间,他负责对进入保护区的旅游探险及探矿人员进行管理。过去几十年,他曾无数次穿越罗布泊,是罗布泊、库木塔格沙漠、阿尔金山一带的活地图。“他跑得最熟的地方,正是野骆驼出没的地方”,“想进沙漠的人,都排着队找他当向导”。
刘杰和刘英都猜测,或许也是因为两个向导彼此过于自信,“老段认为老贾不会带着3台车上的人出事故,老贾也觉得这么近,自己完全能够走出去。”
然而,一个真正的团队是很难出现这种情况的。有越野爱好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,自己的团队曾带领科考队员进过阿尔金山,期间有人员严重高反,他们选择了经验丰富的司机,单车将其送下山。那时候,司机除了携带卫星电话、救援工具,还约定与团队保持定期联络,“比如一天之内多久通一次电话,出去或没出去都要说一声。只要没信息,就判定出了事故,大部队必须立即派人往回找。”
但在这次穿越时,贾宁和段明发似乎都忘记了这回事。
刘杰和刘英也都提到,每年会有不少游客邀请他们当沙漠穿越向导。一般情况下,他们会避开七八月份,一是高温穿越的体验感不适,二是避免这种天气引发人员中暑。“像网红大海道这条路线并没有多大的难度,但难度在于夏季高温,必须要有应对方案。”
值得注意的是,目前我国罗布泊、阿尔金、可可西里、西藏羌塘四大无人区都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,基本都禁止任何社会组织、单位或个人擅自进入保护区进行旅游、探险等活动。
根据中国探险协会发布的报告,该队穿越者未遵守国家法律和地方法规,未经批准非法穿越,无周详的探险方案和应急救援预案,探险行动未纳入“户外救援互助系统”,对目的地的地理、气候了解不足,探险装备及物资准备不足。
此外,向导并非有资质的专业领队,无野外生存及救援能力,对卫星地图/ GPS导航不熟悉,未配备合格的卫星电话,也没有可锁定位置并收发北斗消息的智能手机。由于沙漠驾驶技术不合格,陷车后处理不当,导致悲剧发生。
中国新闻周刊了解到,事发后,警方已经对涉及此次穿越罗布泊的人员进行了详细问询,同时,对遇难者进行身份鉴定和DNA检测比对工作,并对事故车辆和油品进行检测。多名知情人表示,他们了解到,后续警方将会发布更为全面的通报。